从传统暗房到数字暗房

摄影进入数字时代后，短短几年就将100多年形成的传统摄影观念彻底颠覆。除了拍照设备的数字化，影像的后期处理手段与传统摄影时代相比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无论是传统暗房还是数字暗房，工作目的是一致的，除了按既定的程序制作出正常影调的照片，也能以非常规的手段对原始影像进行特技处理。

暗房特技大师杰里·尤斯曼说，“许多人回避暗房工作，可能是由于他们只懂得注重拍摄技术，把摄影只看作是按快门……也有一些人则对暗房工作采取抵触的态度。他们觉得暗房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造成这种拍摄与制作完全脱节的现象有多种原因，其中有摄影者自身的主观因素，也有经济条件、生活工作环境等客观因素。那些只会按快门的摄影师无法在摄影的全过程中发挥自己全部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所以他们的艺术潜质很可能被埋没。试想一下，如果以影调控制绝技著称的摄影大师安塞尔·亚当斯（图1），不是自己动手完成照片后期处理的操作，那么他还会给我们留下那些气势恢宏震撼心灵的传世之作吗？

数码技术让摄影人直接参与到照片的后期控制，让我们更容易获得预期的画面效果。虽然长期以来一些人认为暗房后期处理就是挽救那些拍摄失败的底片，进而使一些不成功的影像起死回生。实际上这只是暗房技术的功能之一。有一些摄影家平常主要是猎取视觉素材，所以一般没有明确的想法，只要有可取的影像就先把它拍下来，留待回到家里慢慢思量，一旦构思成熟就会选择一种或几种暗房技法来帮助自己完成作品。当然这种后期再创作的成败与否除了需要巧妙的构思，还取决于你的暗房功力在多大程度上能支持你的想法。

看一看世界著名的传统暗房特技大师曼·雷、杰里·尤斯曼、郎静山等人的作品。他们都有自己的绝活，几十年练就的暗房特技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将感光材料变化出惊世骇俗几近完美的影像。

提到曼·雷就会想到中途曝光、萨巴蒂效应，正是由于曼·雷的大胆尝试才让我们欣赏到那些前所未有的奇妙影像（图2）；杰里·尤斯曼在数码技术盛行的今天仍然坚持使用传统暗房技术创作，被人冠以影像魔术师的称号，他凭借超凡的想象力和深厚的暗房功底，创造出一幅幅超越时空光怪陆离的虚幻画面（图3）；郎静山“集锦摄影”的创作思路，将摄影技法与中国传统绘画六法理论相结合，他的作品富含中国传统文化和东方艺术的韵味（图4）。

即便是用今天的眼光审视那些传统暗房特技大师们的作品，无论是精彩绝伦的构思创意，还是完美无瑕的制作工艺，仍然让我们为之叹服。而最令人佩服的也许不是天衣无缝的多底合成，不是变幻莫测的萨巴蒂效应，也不是超乎想象的变形与夸张。因为那些原本需要长期艰苦实践练就的绝技，现在用电脑做起来变得轻而易举。然而大师们对摄影艺术的深刻理解，还有他们勇于探索大胆创新的执着进取的精神才是我们应该继承和发扬的。

曼·雷有句名言：“与其拍摄一个东西，不如拍摄一个意念，与其拍摄一个意念，不如拍摄一个梦幻。” 这句话不但能使我们了解暗房特技大师们的创作理念，同时也可以给我们一点启示，使我们能悟出个中道理：对摄影家来说，仅仅是真实地再现、记录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图像的数字处理技术越来越普及，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通过电脑软件对照片进行修改调整。过去难度比较大的暗房特技比如色调分离、中途曝光、多底合成等技术，都是少数人的专利，而今天通过电脑完成既省时省力又可获得更为理想的效果。

然而，电脑只是帮助我们提高工作效率，使我们摆脱对某些人来说繁琐枯燥的暗房操作。但是电脑绝不会代替你思考，创意构思还需人来完成。无论今后摄影技术如何发展，艺术摄影作品都不应失去摄影的基本特性，否则它也就不能划归摄影作品的范畴。汉语大词典中对“摄影艺术”一词的解释为：“造型艺术的一种。以照相机和感光材料为工具，运用画面构图、光线、影调(或色调)等造型手段来表现主题并求得其艺术形象。主要特点在于所表现的对象必须是实际存在的。体裁上分新闻摄影、人像摄影、风景摄影、动静物摄影等。” 通过使用相机配合暗房制作工艺达到艺术效果，这条道路是摄影术发明以来摄影大师们熟悉的。

然而再用一成不变的理论来评价解读今天的“摄影艺术”，难免会产生困惑。数码技术已经给摄影带来了新的特征，拍摄工具和影像后期处理的数字化，赋予了摄影艺术新的生命。数码技术的引入需要我们重新理解“摄影艺术”的概念，它给摄影者带来了新的课题。除了熟练掌握数码相机以外，还应该积极了解数码影像的后期制作过程，如果你想用数码影像素材进行二次创作，你就必须学会图像处理软件的使用。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似乎并不难，难的是怎样运用数码影像技术的表达方式并保持摄影的基本特性。

笔者从1979年以来从事的是专职、但跟艺术创作无关的摄影工作，真正外出拍照的机会少之又少，但一间独立使用的黑白暗房使我走上了借助暗房特技来表达创意理念的摄影之路。20多年来经历了从传统暗房到数字暗房的转变过程，也体验到了暗室和明室操作中获得的不同乐趣。回顾这些年来的创作历程，虽然看起来许多宝贵时间都消耗在暗房中，但只有在暗房操作过程中才能获得的美妙感觉，才能使我体验到摄影艺术的真正乐趣。至今发表、获奖照片数百幅，绝大部分都是出自我的黑白暗房。